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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溥家中是江南显族,但是他本人是侍妾所生,在家中地位不高,不被人重视,有了坏事黑锅都推到他身上。但是张溥有志读书,勤奋好学,据说读书必手抄,抄完后焚烧,如是者七,人称“七录七焚”。天启四年,张溥和郡中名士结为应社,成员有张采、杨廷枢、杨彝、顾梦麟、朱隗、吴昌时等十一人,都是当时江南的名士。这个应社其实就是后来复社的前身,成员们相聚一起讨论时文八股,顺便议论国事,颇有点后世在野党的意思,只是组织比较松散,也没有什么政治势力。
张溥最大的成就是领导了后来遍布全国的复社,人数多达三千人,号称“春秋之集,衣冠盈路”“一城出观,无不知有复社者”可见声势颇为盛大。张溥虽然是个文人,但是颇有政治家的手腕,他凭借复社成员的复杂关系网,在江南地区组建了一个地下政治势力,可以左右当地科举,进而影响朝堂。曾经明朝首辅周延儒都被张溥抓住了把柄,不得不按照张溥的意思给他办事。当然,一个人太得意了就容易吃亏,根据计六奇《明季北略》的记载,张溥最后就是被吴世昌下毒害死的。
张溥究竟是怎么死的柳旭一点都不在乎,柳旭在乎的是张溥前来拜访所代表的政治含义,这象征着江南士人最顶尖的一批人开始正式向他靠拢,虽然这并不等于臣服,事实上,除了象征明朝政权的崇祯皇帝,这帮士人不会效忠任何人,但是这不等于他不能利用这个机会达成合作,进而实现自己的目的。
柳旭带着一众人回到自己的帐篷,里面已经传来寒暄的声音,向来是苏河他们几人在接待客人。
“哎呀,哎呀,应社诸位大贤远道而来,真是让此地蓬荜生辉,小弟有失远迎,还望恕罪!”柳旭带着刘如意几人走进帐篷,将本来就不大的帐篷塞得满满当当,他大声赔着礼,眼神却快速地扫视了一圈。
张溥是一个长相颇为奇特的人,他有一双小眼睛、细而长的眉毛、高耸却狭长的鼻子和稍稍向上隆起的上唇,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狐狸,如果他笑起来的话就更加相像了。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简朴和忧心国事,又或者是为了表示自己不忘当年读书时的艰难困苦,张溥头上戴的是大绒茧绸的头巾,身上穿的是普通的松江白布长袍,素雅到几乎没有任何装饰,仅仅是长袍的形制让他和普通庶民区别开来。
其他几名士子却是穿着华丽,或是把锦缎绮罗镶嵌在鞋上,带着僭越的忠靖冠,或是用明黄色的衣料做衣服,或是这也符合明末江南的奢靡风气。但是张溥在一圈穿着华美的士子中身着简朴,却丝毫不露出任何拘束或不快,却表现出了他深厚的养气功夫。
张溥显然是众人中的领袖人物,他一见到柳旭微微愣了愣神,似乎没有想到柳旭竟然如此年轻,随后就笑道:“常言道‘英雄出少年’,我等平日皆以高才自诩,却不料柳兄年纪比我还小,竟然有如此胆气,如此才具做出这样大的事业来,真让愚兄抱愧无地了!”说完,他又一一介绍来人:“这几位是张采兄、杨廷枢兄、杨彝兄、朱隗兄、吴昌时兄,皆是我吴中俊彦,一时之选!”
柳旭注意留意了一下吴昌时,此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,面容白皙,长髯飘飘,加上他又经常微笑,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悦。不过柳旭是知道这人的,崇祯七年的进士,与董廷献狼狈为奸,把持朝政,最后因为依附周延儒被朝臣弹劾,最后气得崇祯皇帝亲自动刑,开了三百年未有之先例。
不过柳旭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人没做过的事情就否决某人,他满脸堆笑:“我自松江起事以来,一路艰难险阻,不可胜道,终日夕惕若厉,朝夕戒惧,诚惶诚恐,战战兢兢,幸好有我苏兄、刘兄几位大才助我,才算是没有坏了倒阉大事,而今张兄率郡中名士来助,我也是能把这担子给扔下啦!”他这招是以退为进,张溥等人初来乍到,寸功未立,小惠未遍,如何能够接管这领袖职位?不说刘如意等人不会答应,就算是普通士子也会疑虑重重。对于这样一个介乎合法合不合法之间的集体来说,名声不是最重要的因素,最重要的乃是带领他们取得最后的成功,而柳旭此前的成功给他积累的足够的声望,所以他有自信以退为进而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而一旦张溥拒绝,他们就只能把自己摆在一个相对次要的地位,接受柳旭的领导,这也算是一种心术。
果然,张溥愣了愣,立刻推辞道:“我们初来乍到,寸功未立,如何能当此大任?柳兄先破嘉定城,后聚众虎丘山,天雷灭生祠,公审苏州府,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?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合力倒阉,共襄盛事的,至于这领导之事,柳兄不必再提!”
“张兄有所不知,我年纪轻轻,只不过一时运气才拔得头筹,眼见这士子人数超过两千,每日人吃马嚼果,安排住宿,整顿内务,布置哨岗,结交军队,都是极为繁忙,兄弟我实在是感觉力不从心啊。”他这话一说,更是把苦难都摆了出来,张溥等人此时年纪尚浅,政治手腕还没有磨练出来,是以更是连连推辞,连称不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