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绿忙送上一碗热茶,拉着她坐下,回头问在床上没挪窝的谢从安,“夫人可要走?”得来的只是沉默。
寒烟一口气喝了半碗才放下,“这山里的景色的确极好,比着皇家的园林子也不遑多让。不过就是那个讨人嫌的流玉……她们家小姐,我瞧着,倒是个大家闺秀的作派。”
谢从安依旧是没什么反应。
凝绿只怕是寒烟夸苏蔻的话叫她不悦,忙道:“可惜今日来的匆忙。暮雪难得出来,在这里倒是省得叫雪妈妈早晚教训;不过若能回去,也能叫老人家的心里放宽些。”
寒烟点头,“对啊,月亮和月妈妈也都还在府里呢。”
“你们可想呆在这里?”谢从安问。
两姐妹你看我我看你,目光都落在了暮雪的身上。
谢从安还在心里盘算。她想要回长安去亲眼看看现下的情形。
早前吩咐婴癸的三件事,如今确定有成,却实在是好奇到了进展到了哪种程度。还有,那朵白莲花至今未曾见到人,也不知怎么样了……
“不如,你们替我在这里玩?”
谢从安咧嘴一笑,三个丫头听了直接愣住。
寒烟最先反应过来,“夫人要做什么去?”
她被凝绿拉了一把却还是站了起来:“不如我跟了夫人去。姐姐和雪儿留在这里,也好有人支应外头。”
谢从安惊讶于她对自己心事的拿捏,慢悠悠道:“你又不懂拳脚,去了有什么用?再说,你这样也算是猜透了主子心思,胆敢这样直白的说给我听,难道就不怕我多心,暗地里将你打杀了?”
寒烟摇头,眼也不眨:“主子看我不也通透的很。我这个人都是主子的,说不说透又有何妨。”
谢从安笑着摇头,“还是这般耿直的性子。”
寒烟嘴快的很,一撸袖道:“主子若觉得我行,我便找人学武去!主子需要什么人做什么,只管告诉我。带我的几个姑姑都说我学东西比常人快些,也不怕吃苦。我总能做主子的帮手,多做些事就是。”
她一句接一句的未停,说话却是一副沉稳的模样,并不让人觉得浮躁。
看着忽然转换了性子似的寒烟,谢从安忽又沉默下来。
凝绿拿捏不准,起身装作倒茶。
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轻轻道:“傻丫头,喜欢读书便去读书,又何必记挂我需要什么。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,不要轻易为他人去改。”
她惊得回头去看。
身后的寒烟还是直挺挺的站着,一双眼却已红了,吸着鼻子道:“可我愿意。主子对我好,对我们姐妹都这样的好。我乐意为主子改。若不是主子,我们怎么知道做人是何种滋味。”
末尾这没由来的一句,倒是各自将一屋子人的眼泪都惹了出来。
谢从安与三个泪眼汪汪的姑娘们对望,深深吸气眨去了眼泪,坐起身拍了拍手道:“快别哭了。真的是秋天到了,你们也要流些泪来叫我来哄着。”说罢下地穿鞋,“我已决定好了。暮雪将前情都交代清楚,我这里自有其他事情吩咐你们去做。”
晨光将晓,东宫内外灯火通明。
鼻间厚重的烟火气,嗅起来像是灯烛燃了一整夜的样子。
郑合宜轻车熟路,脚步匆匆,踏上长廊时,瞥了眼对面尽头敞开的大门。
这处能直接看见外书房里满满坐着的东宫谋士。
他放慢脚步,感受着外院里的一派宁静,还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几声鸟鸣。
书房内的压抑好像与这里是两方世界。那里的人似乎对外头这刚晓的天色没什么觉知,就连打哈欠都是默默收着,趁人不备才缩起朝着无人处抹去眼角挤出的泪。
玄色身影缓步而入,忽在一处站定。
旁边座上的年轻人觉察后迅速起身,微微探身行礼。
“宋启。”郑合宜点出他名字,斜去一眼,脸上没有半分喜怒,“与我一道。”
被唤宋启的年轻人一身素雅,消瘦的身型衬着白色衣袍有几分清俊。这个年纪和娃娃脸,使得他在一群淄衣老者中突兀的扎眼。
对方听了他的话竟然没动,而是唤了声大人。
郑合宜等了等不见说话,回头一瞥,见他朝着一旁角落里狂扫眼风,再看过去,发现那角落里有个人影蹲坐在地上,仔细瞧了才认出是谁来。
那是个罕见的角色,名满天下,却极少在长安城里见到。正是被寻着各种由头派去各地赴任的半疆巡抚,自称诗书狂徒的毕岫执。
老人半歪在前头的椅子腿上,瞧不清是在做什么。已经半百的年纪,又常在外的风餐露宿,这满头花白的碎发此刻更显得疲老,想是在闭目养神吧。
不愧是个人物,多年不见竟然还是这般的坦然,书房里压死人的气氛,于他倒似不存在一般。
诗书狂徒也算是他那疯牛般的脾气写照。当年在外游历时没少听说这位的丰功伟绩。他的经历导致从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,让今上又爱又恨,亲不得,远不了。